苏喵er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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怪物


这是一篇来自《丑小鸭》的现实主义灵感改变.

在这世上,到底谁才是真正的怪物?

第一次尝试加入论坛体.

 

01

 

【H市科大贴吧】

楼主:科大校草!精算系大神!陈飞360°无死角开学照来啦!排面都给我盖起来!

......(跟贴盖楼中ing)

16L:狗生艰难!抢不过女人就算了,现在还得提防学弟!

15L:现在的男孩子真敢说,怕不是新生吧?敢跟我们科大学姐抢男人!?

14L:学弟也可以啊!学弟的花样比学姐多!

13L:男人啊!血气方刚的大好青春啊!怎么就不看看这花花世界的学姐呢?

12L:女人,不要痴心妄想了!男神早就发话了,学业第一,不想恋爱~~

11L:学长还没有女朋友!我还有机会!!

10L:陈飞学长不是一个人的!!!他是所有人的!!!

9L:想跟陈飞学长tla!!!他能不能喜欢喜欢我啊!

8L:别理他,指不定是哪个犄角旮旯里的臭鱼烂虾,赶紧多看两眼陈飞学长净化空气!

7L:我们乐意你管得着吗?自己没赢面,还不允许别人被夸?酸黄瓜精!

6L:楼下的都淡定好吗?一个个都没见过男人嘛?至于吗?

5L:我的三舅姥爷七大姑八大姨的妈妈咪呀吽吧!人怎么可以长成这样!犯法!!!

4L:妥妥的男主脸啊!内鱼怎么还没有人来挖他!挖了就能活!

3L:校草不愧是校草,什么时候都这么帅!

2L:哥哥的下颌线快来割破我的心,我的肝,我的五脏六腑,血槽掏空都给你!

1L:啊!!!!!!!!活捉一只新鲜的陈飞!

 

【某网咖】

黄小小:(用力砸了一下鼠标)

网管(站起来):“谁呀?啊!有毛病啊!打坏要陪钞票的啊!”

黄小小:(缩了缩脖子不说话)

网管(没好气):“脑子瓦特。”(坐回去)

 

黄小小穿得是他的标配,小白鞋,工装裤,黑色T,渔夫帽,外加大号黑色口罩。自打高三暑假做完那场面容修复手术后,他一直都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,要不是得视物,恨不得连眼睛都给包起来。对于黄小小而言,作茧自缚从来不是一个贬义词,而是带有强烈安全感属性的人生选择。如果可以,他希望给自己原地织一张茧,一辈子都生活在里面。可是,他好不容易从烂泥般的日子里熬出头,考上了重点大学,不舍得放弃。人这一双腿,总是要把路给走下去的,就像鸟儿生了羽翼,蝴蝶长了翅膀,大风一吹,不飞也得飞。

 

大三了,黄小小的存在依然是可有可无的。班级聚会,经常会忘记喊他;系里统一定制服装,会漏了登记他的名字;学生会活动倒是有人记着他,可分到手也只是搬搬道具、发发矿泉水的这类杂活儿。他并不在意,打从记事起,黄小小这个名字就等同于森林里的一株草,荒漠里的一粒沙,似乎看得见,又似乎看不见。虽然有时候也渴望被看见,但他更害怕被嘲弄,就像小时候那样。与其受欺负,不如做个透明人。然而,偏偏就有那不长眼的人,比如陈飞。

 

截图成功。黄小小轻车熟路地打开一个私密聊天组,把截图发了过去。

 

【小黄鸭】刚开学没几天就被恶心到了(屏幕截图)

【钢铁机甲战士】这些女人是没见过世面吗?

【东施杀颦】没看到还有男人吗?不知道什么样的爹妈生出这种恶心玩意儿!

【时光沙漏】空有一副皮囊有什么用?而且长得也不是特别帅啊,这帮人瞎逼逼什么劲儿。

【钢铁机甲战士】放过去,这就是个爬床的小白脸,以后能有什么用?

【发发发666】+10086!通常长得好的,里子都不咋地!

【小黄鸭】想到在学校动不动会碰到他就很烦!希望这学期他别来给我添堵!

【钢铁机甲战士】给你添堵就搞回去!仗着有几分看头就瞧不起人,这样的我见一个打一个!

【东施杀颦】肯定是上梁不正,这货八成是他老娘爬墙出去跟别人偷生的哈哈哈哈哈哈!

【发发发666】没准儿就是!儿子像妈,他老娘指不定天天脱了内裤套男人呢!

【时光沙漏】也别进什么娱乐圈了,做个牛郎说不定能捞到更多钱ahahahha !

【......】

 

看着群友一句接一句的吐槽,黄小小心里舒坦极了,恶心感消下去大半。陈飞是他在学校里最厌恶的人,永远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态,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他了,老是在自己身上找成就感。

 

按理说,精算系和土木工程系分属不同的二级学院,陈飞和黄小小不太可能有交集,可偏偏科大的选修模块没有院系限制。他们的选修是一年一选,每门课上两个学期。大二这学年,黄小小不知怎么就和陈飞选到了同样的选修课,而且三门全中!黄小小对校草的大名早就如雷贯耳,所以从第一节课开始就躲得远远的,可这个陈飞似乎非常喜欢让别人当他闪闪发光的炮灰。很不幸,黄小小就成了这个炮灰。

 

他上课解答不出问题,陈飞站出来三两下解决,回头就对他露出耀武扬威的嗤笑;课间他安安静静地啃着饭团,陈飞突然当着大家的面扔过来一瓶奶,说自己不想喝了就送给他,像是打发要饭的;好不容易有别的同学主动找他说话,请他喝饮料,陈飞抢走饮料不说,还硬把同学赶走了,摆明了要孤立他......总之,陈飞不是踩着他落井下石,就是抢走他不易得的关注。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很多很多,小到像一根根玻璃纤维,瞄准了黄小小的毛孔狠狠扎进去,再也拔不出来。

 

自私,傲慢,用别人的灰暗来衬托自己的灿烂。他最讨厌这种人。

 

02

 

陈飞是保送进科大的,读的还是录取线高到吓人的精算系,寿险、普通保险、数据学、数学......别人眼里枯燥难熬的课业对他来说如履平地,小菜一碟。他从小都是同龄人中最耀眼的那一个,可任谁都不会相信,刨除那些乌泱乌泱跟风围绕在身边的人,陈飞其实没有朋友,一个都没有。这跟他多年以来的一个秘密有关。

 

陈飞有什么秘密呢?嘘!他有幽闭恐惧症!

 

七岁那年,陈飞跟着父母回老家马头村探亲,村里大大小小的孩子都对这个城里来的孩子很好奇,扎堆打量他。父母没工夫陪他,就让他跟着村里的孩子出去玩儿,嘱咐别走太远。可大人们不知道,有时候,孩子的恶意最是赤裸裸。几个年纪大点儿的孩子,很是看不惯陈飞一身的新衣服,又眼红他手里的四驱车,几个对视,就把陈飞骗去了附近的旧工厂,抢了四驱车,还把他关在了狭小的废弃车间里。

 

哐当一声,白色的天光被挡在了门外进不来了,黑黢黢得吓人,车间里残留的化学试剂发出难忍的臭味,窜过来扣住陈飞的口鼻,呛得他直接哭了出来。他什么也看不见,顾不上鼻涕眼泪都混作一团吃进了嘴里,摸了好一会儿才摸到墙,蹲下来抱紧自己。

 

小陈飞(恐惧大哭):“爸爸...妈妈...爸爸...妈妈...飞飞害怕!爸爸...妈妈...”

 

门里哭声很大,门外却弱得像蚊子叫。这个工厂距离村子有三四里地,废弃了得有十年,平常根本不会有人过来。

 

哐!咔哒!嘭!卡住车间门把手的木棍被抽掉,有人从外面拉开了门,哭声戛然而止的陈飞呆愣愣地看着光束变成光墙,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,扔掉了手里的木棍,就这么看着自己。安静的气氛突然被陈飞的一下哭嗝打破,那个身影朝自己走了过来。直到走近,陈飞才看清楚,这是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,看着还算干净,但衣服明显不合身,大了一圈,裤腿却短了一截,一双奥特曼球鞋的后帮子早就磨破了皮。又是一个不合时宜的哭嗝。

 

小陈飞(哭腔):“你是谁?你能带我去找爸爸妈妈吗?”

 

陌生孩子也不说话,只是上前拉起陈飞。这么近的距离足够让陈飞注意到对方的不同之处,那是几乎占据了小半张脸的红色胎记,像是一团烧着了的火。陌生孩子感受到陈飞的安静和目光,把头低得更矮了些,正好藏起那半张脸,然后默默带着陈飞走了出去,还不忘捎上放在门口的一大袋子空瓶空罐。

 

眼下已是暮色四合,陈飞的父母发现孩子不见了,早就急得不行,喊了村里人一起帮忙找,就怕陈飞遇到人贩子。那几个把陈飞关起来的孩子意识到自己惹祸了,害怕挨揍,挤在一边什么也不敢说。其中一个孩子哆哆嗦嗦地想去告诉大人,但被领头的孩子瞪了一眼,又缩了回去。

 

他们并不知道,纸是包不住火的。

 

就在村里一团乱、准备报警的时候,陈飞回来了。陈飞妈妈抱着孩子一下就哭了,陈飞的委屈也因为回到熟悉的怀抱来了一次大爆发。一番询问,水落石出。那几个坏孩子结结实实挨了顿揍,最后以按头道歉收场。碍于老家的情分,陈飞父母不好发作,什么也没说,本来打算住一晚再走的,当下就收拾了东西要回城。

 

整个过程,带着陈飞回来的陌生孩子一直站在人群外看着,好似根本没有参与到这场风波中来。陈飞妈妈为了表达感谢,塞给了那孩子父母几百块钱,乐得人家合不拢嘴。临走前,已经被爸爸抱上车的陈飞又扑腾着下了车,把一个黄澄澄的东西塞给那孩子。

 

小陈飞:“这是我最喜欢的小黄鸭,送给你!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!再见!”

 

小陈飞就这样坐着小轿车离开了马头村,两道车辙在最后一抹夕光下扬起的尘沙,给某颗小小的心灵留下了最美好的记忆。朋友吗?原来,这个世界上也是有人愿意和自己做朋友的。看着手里的小黄鸭,黄小小露出了久违的笑脸。

 

回城的路上,好奇的陈飞从妈妈口中得知了关于那个孩子的一些事情。

 

陈飞妈妈:“唉,也是个可怜的孩子。”

 

在马头村村民眼里,黄小小的出生就是大大的冤孽。新婚夜,女人被色急了眼的酒鬼大伯哥强行要了去,荒谬的是,这大伯哥居然因为兴奋过度,在高潮来临时直接心梗厥过去死了。等到后半夜酒醒的新郎一进屋,看到的就是眼神呆滞、下身一塌糊涂的新娘子,还有身子早就凉透、命根子却依然高昂耸立的亲哥。

 

马头村就巴掌那么大,这桩丑事儿根本压不住,更何况出了人命。那大伯哥倒是死得利索,好歹生前还风流了一回,但新婚的小两口却生不如死,更致命的是,一个多月后,女人怀孕了。忍受着丈夫的沉默和无视,女人在生下一个小半张脸被红色胎记覆盖的孩子后,直接跳了江,尸骨都没捞上来。对着名义上的儿子、实际上的侄子,男人也只好认命养了下来,但什么也不管,就连名字都还是登记户口的工作人员,见孩子小小一只,才给起了个“黄小小”。

 

男人花了点钱托村里人照顾黄小小,自己出去打工攒钱。没两年,男人就攒够钱娶了新老婆,而且是等肚子大了才领证办的婚礼。从后妈进门的这一天起,黄小小的噩梦就开始了。家里、地里的脏活累活他都得干,每天吃饭得是家里人吃剩下的他才能吃,衣服裤子也是拣别家孩子不要的,但凡家里有个不顺心的事儿,挨骂挨揍的都是他。

 

随着黄小小的身量一起变大的,还有脸上的胎记。村里的孩子都嫌他丑,叫他“怪物”,明里暗里欺负他、嘲笑他、捉弄他。势单力薄的黄小小不敢反抗,因为他知道,就算去告状,爸妈也不会替他出头,说不定反倒会打他一顿,嫌他惹事儿。更何况,那群欺负他的孩子里头,就有他那个享尽了爸妈疼爱、半点也没把他这个哥哥放在眼里的弟弟。

 

当苦难成了生活的常态,一切也都成了习惯。直到八岁,黄小小第一次知道,原来生活也并不都是苦难。那个城里孩子塞给他的小黄鸭,成了他咬牙往前走的动力。只是,他还不知道那个城里孩子叫什么名字,也不敢问别人,希望长大后有机会可以再见吧。

 

回到城市里的陈飞,人生也出现了波折。也许是因为被锁在废旧工厂里的记忆太过深刻,他由此产生了幽闭恐惧症,任何一个密闭空间对他来说,都无异于人间地狱。呼吸急促,心跳加快,冷汗直流,最后甚至会喘不过气。

 

为了治病,父母带着陈飞搬家去了省城H市,那里有国内顶级的精神卫生科和心理医生,而且,换个更大的环境,想来对陈飞的身心健康也是有好处的。这一去,陈飞再也没有回过老家,那只送出去的小黄鸭也就此尘封在他的回忆里。

 

十几年过去,当年瑟缩在废旧工厂车间里的小男孩儿,已经长成了一个阳光帅气、身材匀称的大小伙儿,寄托着父母厚望的陈飞,以保送生的资格踏进了科大的校门,并以“校草”“男神”“学霸”这三个标签,稳坐学校贴吧热门人物TOP。他的幽闭恐惧症已经很少复发了,当然,这也是因为他有意识地不去那些狭小密闭的地方。

 

大二的时候,他在选修课上遇见了一个男生。虽然整张脸都被帽子口罩包得严严实实,但那副下意识胆怯畏缩的模样,外加背包上的小黄鸭挂坠,让他莫名觉得有一股亲近感。出于第一眼就产生的好眼缘,他开始对这个男生多加留意。

 

上过几次课,陈飞知道了男生叫黄小小,土木工程系,入校起就独来独往,一般不跟别人说话,而且不住宿舍,上完课就走,从不多留一分钟。这样的结果就是,所有人都觉得黄小小是个怪物,关于他的流言有很多,讨论最多的就是猜他是个丑八怪,不然为什么每天都遮得那么严实?大家讨论来讨论去,这才发现,甚至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究竟长什么样。

 

黄小小不是不知道外界的闲言碎语,但都忽视了,即便有不好相处的同学当面刁难,他也全部忍了下来。而在目睹过几次大型刁难现场之后,陈飞看不下去了。

 

有人在课上恶意推荐黄小小,让他去解变态级难度的问题,眼看黄小小尴尬冷场,陈飞主动站出来替他解围,还笑着表示安慰;连续四五次碰上黄小小啃冰冷的素饭团,陈飞以为他过得拮据,就借口说自己不想喝,把20块一瓶的果味牛奶送给他补充些营养;发现有人恶作剧,往送给黄小小的饮料里兑油漆,陈飞迅速抢过饮料,还把那几个恶作剧的人带出去私聊,义正言辞地警告。陈飞从来没有想过,他以为自己散发出来的善意,却成了黄小小眼里最难以容忍的恶毒。

 

03

 

晚上九点,黄小小才从网咖出来,心里的不平和恶心,因为群友对陈飞的言语攻击而消散。看着满大街的霓虹灯牌,有说有笑的男男女女,他瞬间出现一阵耳鸣,眼睛如机器般来回扫动,有那么一秒,像是被拉近元宇宙空间的NPC,没有生命体征的活人。

 

深深吐出一口气,又拉低了帽檐,黄小小转身向家里走去。说是家,其实也就是一间不到15平的小一居,位于H市的老城区。那一带的房子基本上都是八九十年代造的板楼,本地居民偏多,没什么高楼大厦,连电梯房都少见。但也正因如此,烟火气特别重,有温热的豆浆,炸得酥透的油饼,买一大把韭黄加红苋菜,也不过三块八毛钱。当然,更吸引黄小小的原因是,房租便宜。

 

两年前,他跟弟弟一起参加高考。是的,他爸妈为了让弟弟在学校有人照顾,硬是让黄小小晚了两年才上的学。他对此从未有过怨言,只要有学上,就很满足了。高考成绩出来后,他的分数足够挑选国内很多重点大学,而弟弟却连本科线都不够。看着自己的成绩,黄小小高兴极了,他终于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走出去了!可是,哪有这么容易。

 

黄父:“你弟弟今年没考上,我打算让你弟弟复读一年,明年再考。家里供不起你读大学,你准备准备,过段时间我就带你出去打工,给你弟弟挣学费。”

黄小小:(沉默,黑脸)

黄父:“怎么?你还不愿意?”

黄母:“我看八成是想着去读大学呢,也不看看自己那张脸是什么德性,呸!除非你老娘从江里爬上来。”

黄父:“好端端的你又提这个做什么!老子对你太好了是吧?”

黄母:“你跟我凶有什么用!事儿又不是我干的,有本事你找她老子娘去啊!”

黄父:“你!我懒得跟你废话。(转头)黄小小,我告诉你,老子养了你这么多年也算够数了,不管你愿不愿意,打工挣钱给你弟弟读书这事儿就这么定了,大学,不用想!”

 

委屈,憋闷,难过,愤怒。黄小小知道,他这对名义上的父母偏心弟弟,却没料到他们能做到这个地步,连自己读大学的机会都要抹杀。他就这么在院子里孤零零地垂头站着,看着脚上磨出破洞的帆布鞋,洗到发白的黑袜子,两只手不禁攥紧了衬衫下摆,生生扯得变了形。这是他唯一一件说得上齐整的单衣了,本来是两年前父亲外出打工回来买给弟弟的,可弟弟不喜欢,死活不要,这才给了他穿。即便如此,他也很开心,这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新衣服。

 

那年夏天格外地热,连风都是烧心的,黄小小直到汗湿透了衬衣才离开院子。他的眸子里有一簇欲燃欲爆的火星,那即将冲破出来的焱焰,必将焚化一切。夜啊,静悄悄的,习习凉风好不容才冲散了热浪,马头村村民也舒舒服服地躺下了。如果没有突发的大火,应该会有一场好梦吧。

 

消防员把火扑灭时,天已经蒙蒙亮了,黄家的主屋烧了个干干净净,连带着旁边破旧的板屋也烧了大半。一家四口人,只救出一个被火烧了脸的黄小小,不偏不倚,正好是他红色胎记的那半边。此刻,黄小小裹着毯子,坐着等救护车,眼睛眨也不眨得发着愣,村民都以为他被吓傻了,想安慰几句,可看他脸上被烧得吓人,又不敢上前。

 

一场大火,死了三个,警察少不得来一趟,调查来调查去,最后只是以意外失火结案。黄小小看着这个结果,空悬的心落了下来,拿到了一笔不多不少的赔偿金,正好够他做面部恢复的手术。

 

多年的禁锢一解开,生活就顺心多了。操办后事,填报志愿,术后恢复,事情按部就班地进行着,除了村里人看到他必然的长吁短叹,生活似乎没什么变化,或者说,变得更好了。

 

黄小小把自家的地低价转给了村里,换来的钱好好盘一盘,应该够他大学四年用了。于是,在收到科大录取通知书的第二天,黄小小就收拾了仅有的一箱行李,踩着刚冒尖儿的日出,离开了困住他20年的马头村。再也不要回来了吧!

 

回到家,黄小小终于摘下包裹了一整天的帽子和口罩,如果现在正好有一面镜子,他就能看到自己被压垮的发型有多奇怪。不过,他家里没有镜子,确切地说,黄小小的人生中不允许有镜子的存在。或许是从小被嘲笑的经历,又或许是毁容的恐惧心理,从手术台上下来后,他一直不愿意照镜子,哪怕医生把镜子端到面前,他也不愿意睁开眼。以至于到现在,黄小小都没有见过自己的真实模样。

 

卸下背包的时候,拉链上的小黄鸭挂坠摇个不停。这个挂坠是用当年他收到的那只小黄鸭做的,只不过年岁久了,黄色塑胶早就磨得发白,眼睛和嘴巴上的颜色都褪了大半。

 

捏着小黄鸭,黄小小又发起了呆,思绪回到刚入学的日子。

 

那时候,他既紧张又害怕,既激动又焦虑,一颗想要开启新生活的心蠢蠢欲动,一只脚反复试图伸出舒适圈,最后却缩了回来。多年来的阴影不是一下子甩得开的,再加上手术的伤还没有完全恢复,黄小小还是败给了自己,选择继续原来畏畏缩缩的生活。他不去打扰别人,别人也不要来打扰他。时间一久,学校里的人都觉得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奇葩,黑色渔夫帽和加大型口罩下掩饰的,说不定是怎样一副卡西莫多般的丑态。流言一旦产生,就会止不住地渗入人群的每一道口子,一来二去,很多人都知道了土木工程系的奇葩是个怪物。

 

黄小小很痛苦,他逃得出马头村,却永远也脱不掉丑陋的外壳。直到有一天,他刷到一个组群,群里的成员或是从小被霸凌欺负,或是身体有畸形残疾,他们都跟黄小小一样,是别人眼里的怪物。找到家了!这是黄小小最直接的念头。

 

04

 

【体育馆篮球场】【欢呼雀跃,气氛热烈】

女生啦啦队:“陈飞加油!陈飞加油!陈飞加油!”

某女A(手舞足蹈):“啊!!!陈飞好帅啊!打篮球也这么厉害!”

某女B:“陈飞果然入手不亏啊!你看他的手臂线条,太好看了!”

某女A:“陈飞加油!科大加油!”

某女B:“哎,钱语!这儿呢!这儿呢!你快来!”

 

听到名字,坐在后勤座位上的黄小小,立马顺着说话女生的视线看过去,果然是钱语!土木工程系系花,校花榜上排名前三,身高163,体重不过百,明明出生在温柔的江南水乡,却一心想要造高楼。用她的话来说,站在自己督建的大楼上俯瞰祖国的大好河山,才是人生大幸!

 

钱语是一个非典型南方姑娘,为人爽利,性子洒脱,干什么事儿都落落大方,小太阳般的热度更是吸引很多人想要跟她交朋友,其中就包括了黄小小。

 

开学报道那天,迷迷糊糊找不到宿舍楼的钱语,意外撞上了同样拖着行李箱的黄小小。一下碰撞、一句道歉、一个灿烂的微笑,钱语就这样轻而易举捕获了黄小小初次的怦然心动。从那天起,黄小小一直默默关注着这个耀眼的姑娘,将她视为阴翳下的彩虹,可是却从来没有靠近过,更别提说上一句话了。

 

钱语今天穿着白T牛仔裤,马尾高高扎起,手里还拿着一瓶桃子味儿的汽水,一路小跑着就过来了,无形中掀起一波馨香的气浪,穿透口罩,在黄小小的鼻腔溢散开来,像下蛊一样。

 

某女A:“钱语,你怎么才来?比赛都快结束了。”

钱语:“我这不是要好好准备嘛!”

某女B:“看出来了,这淡妆化得,多一分太艳,减一分不显,啧啧啧,有心机!”

某女A:“真的欸!钱语,你这妆怎么化的呀!教教我呗!”

某女B:“怎么没个轻重缓急呢你!今儿是来教你化妆的吗?今儿是奔着那儿来的!”

 

女生手指的方向正是恰好投中一个三分球的陈飞,全场又爆发出一阵欢呼和尖叫,就连钱语也眼睛闪亮亮的,不自觉踮了踮脚,探出些身子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。

 

某女B:“钱语,加油啊!”

某女A:“对!表白成功!拿下男神!”

钱语(握拳自我鼓励):“我会的!”(深呼吸)

 

自己喜欢的女生喜欢的是自己最讨厌的人,这什么戏码?黄小小半天没有回神,手上不自觉用力,噗呲,居然徒手捏爆了一听可乐!站在旁边的三个女生,悲催地被溅了一腿。

 

某女A:“啊!你干什么!我裤子都湿了!”

黄小小:“对不起对不起!对不起!(拿毛巾)这里有毛巾,你们擦一下吧。对不起!”

钱语:“没关系,你也不是故意的,擦干净就好。”

某女B:“就是,就你矫情!”

某女A:“哼!(边擦边嘀咕)真的是怪物,有毛病。”

钱语:“你不用放心上哈,我们没事儿,给,谢谢你的毛巾。”(安慰的笑)

 

又是这个微笑,跟第一次遇见钱语时一模一样。黄小小晃了晃神,立刻接过了毛巾,两个人的手不小心碰到,黄小小立马像触了电,头发丝儿都打了个战栗。

 

【哨声响,更响的欢呼】

某女B:“啊!赢啦!陈飞赢啦!”

某女A:“快快快,钱语,我们赶紧过去!”

钱语:“哎哎哎,你慢点儿,我胳膊要被你拉折了!”

 

黄小小就这么看着钱语被拉走,跑着去了场地另一边的球员休息区。几番怂恿下,钱语深吸一口气,双手握住汽水就朝陈飞走过去。一步,两步,三步......钱语显而易见地紧张,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肩膀地起伏,黄小小的目光也随着她的步伐而移动。

 

钱语:“陈飞!”

陈飞:(喘着气,抬头,疑惑地歪头)

钱语:“给!”(递出饮料)

陈飞:“给...我的?我们认识吗?”

钱语:“我是工程学院的钱语,跟你一级的,我...(犹豫羞却转而鼓足勇气)我很喜欢你,想问你,愿不愿意跟我交往看看?”

 

陈飞还没来得及反应,队员们就开始起哄了,连带着附近的人都看了过来。女生拿着饮料作势要送给男生,明眼人一看就意识到,是表白现场没跑了。学校里跟陈飞表白过的女生,少说都有好几打了,但回回都被拒绝,大家也都很好奇,这次究竟又是哪一位“女大胆”。看热闹起哄的人越来越多,可陈飞迟迟没有表态,这让钱语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气立马泄了大半。

 

陈飞:“对不起,我...还不打算恋爱,饮料我就不收了,谢谢你的心意。很抱歉。”

 

一瞬间,现场画面被按下了静音键,围观群众面面相觑,自觉散去。虽然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,但陈飞还是觉得尴尬,道完歉,就只能抿着嘴光站着不动。钱语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,但当这一刻真的到来时,还是控制不住地委屈。

 

钱语(略发抖):“没关系,没事儿!喜欢你是我的选择,拒绝我是你的权力,没事儿的!这样我也就不后悔啦,以后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嘛!”

陈飞:“嗯,谢谢。”

钱语:“饮料还是给你吧,我都拿过来了,是我最喜欢的桃子味呢!给!”

 

钱语把饮料塞给陈飞,转身就跑,两个陪着她的女生也追了出去。失败了呀,但这并非不能理解。表白从来不是一个人的横冲直撞,而是彼此心意将要浮出水面前的双向奔赴。

 

一场表白,三份心情。钱语的是难过心碎,陈飞的是尴尬无奈,黄小小的是愤怒厌恶。他绝对不容许自己仰视的女神被如此粗鄙地对待。

 

晚上八点多,作为篮球队队长的陈飞忙完了赛后的收尾工作,拖到最后才去淋浴间洗澡,整个体育馆就剩他一个人。当他擦干身子准备出去穿衣服时,却发现拉不开淋浴间的门,似乎是卡住了。陈飞顿生不好的预感,果然,电灯突然熄灭,淋浴间里静得只能听到水滴声。好在今晚的月光足够亮,透过玻璃的月光给淋浴间涂上了一层淡淡的牙色。

 

陈飞暗道不好,想打开窗户出去,可往常应该留着缝隙的窗子竟然全都打不开,像是外头有什么东西给顶住了。他一个窗子一个窗子试过去,到最后一个窗子时,已经耗费了大半力气。昏暗寂静的空间对陈飞来说,向来不是好事儿,童年的恐惧如同折磨人的虱子,从遥远的时间甬道里爬过来,一只一只爬到他身上,躲不开,甩不掉。

 

陈飞的呼吸越来越急促,手臂微微发麻,浑身渐渐乏力。他试图通过不停的拍打来舒缓胳膊的神经,但却无济于事。耳边回荡起自己的心跳声,一下比一下强烈,一击比一击响,到最后,拳头大的心脏仿佛胀满了整个身子。砰的一声,支撑不住的陈飞滑倒在地,他努力想要爬起来,却无法控制地抽动。哗啦——淋浴间的门被拉开了,更衣室的明黄色灯光在湿漉漉的地砖上开出一道生机。陈飞拼死挣扎着撑起半个身子,屏着呼吸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,这才瘫软下去,大口大口喘着粗气,活过来了!

 

迷迷糊糊的,陈飞看到更衣室门外似乎站着一个人。他努力地想要瞪大眼睛,却怎么也看不清,只知道这人一身的黑,身上似乎还挂着个黄黄的东西,一晃一晃,摇个不停。

 

【咔擦】这是他失去意识前听到的声音。

 

05

 

陈飞是第二天被保洁大爷发现昏倒在更衣室的,身上只披着一条浴巾,送去急诊住了两天院才缓过来。学校根据他说的情况去查了淋浴间,除了发现有部分螺丝老化卡死之外,别的什么也没有查到,最后连陈飞自己也以为是意外而已。可当他打开自己的储物柜时,却发现里面有一封信,还是匿名的,打开一看——【我知道你的秘密】——另外,还附上了三张他的裸照。

 

陈飞猛地把照片倒扣在身上,不安地朝左右各看了一眼,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异样。他想不出来自己得罪过什么人,最近唯一算得上冲突的事儿,就是替黄小小出头解决油漆饮料的恶作剧,但他和那几个挑事的同学都说开了,不至于做这样的事情。他突然想起,自己在晕倒前好像看到了什么人,但是,他那时候意识不清,根本不知道是谁。

 

陈飞只觉一股热感直冲颅顶,慌乱无措,既害怕照片被散播,又担心自己的秘密被曝光。焦虑地度过了一个星期,陈飞没有再收到任何匿名信,在他以为这场恶作剧就止步于此的时候,第二封匿名信来了——【明晚十点,体育馆淋浴间】

 

不管愿不愿意,这一趟由不得他了。

 

晚上九点五十分的校园里几乎没人了,只剩下图书馆里还有挑灯夜战为考研的学生,以及每隔两三个小时巡查一趟的保安大叔。分针走过十分钟,陈飞已经来到了体育馆,只有通往淋浴间的过道还亮着四五个灯泡,它们是守夜的孤勇者。

 

陈飞大着胆子缓步靠近淋浴间,拉开门的瞬间,唯一一个亮着灯的隔间跟整个昏沉的空间显得格格不入。就是那里吧。

 

喉结不受控制地吞咽,指节因握紧过度而微微发白,陈飞一时连眼睛都忘记眨了,像根木头一样往前平移。隔着一步的距离,他探出头,原本以为会有人在的隔间却空无人影。突然,淋浴间的大灯亮了,裤兜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了两下,有短信,是个陌生号码:

 

【脱光,跪下】

【爬着转圈,学狗叫】

 

陈飞(气愤):“你到底是谁!?快出来!”

 

雄性生物的尊严一旦被挑战,愤怒必定拔地而起。可是,除却自己的回声,陈飞并没有等到任何回应,就当他打算无视这出恶作剧、转身离开之时,短信又来了——【不管你去哪里,我都有办法把你关起来】【不要忘了照片哦~】

 

陈飞的心里头不知道缠了多少股线,不甘心就这么被牵着鼻子走,谁都不会喜欢被人威胁,可是那些照片......他知道那个神秘人肯定正在通过某种方式监视着自己,如果不按他说的做,后果一定会失控。现在是十点十分,想来应该不会再有人来,但是......迟疑间,又收到一条短信——【我佛慈悲,内裤可以留着】

 

陈飞咬着牙脱下了衬衣和牛仔裤,缓缓跪下,双手撑着地,灌满了铅的四肢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得以抬动,向前爬出了第一步,接着是第二步、第三步......过了许久,他整张脸都憋红了,才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“汪”,眼眶里蓄满的眼泪也没框住,漏出两滴来。是屈辱,也是委屈。他闭上眼,深吸一口气,抬起手抹掉眼泪,再睁开眼时,俨然一副就义赴死的神态。他一边爬,一边学狗叫,声贝明显比第一声响亮不少。在爬过三个来回后,短信的震动打断了他的动作——【可以了】

 

陈飞几乎是以毕生最快的速度穿上衣服裤子,仓皇逃出了体育馆,直到冲回宿舍才靠着门一屁股瘫坐在地。因为是周六,宿舍没有宵禁,其他几个室友都出去了,只留下他一个人。所幸没有别人,陈飞放心地哭出声来,可即便如此,他也是压抑地在哭,像极了一只被欺负的狗崽崽。

 

当晚,高烧烧得陈飞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,请假休息了三天才缓过来,可即便是病好以后,也肉眼可见地低迷了许多。两个星期过去,他没有再收到神秘人的短信,以为这出恶作剧就这样结束了,可他似乎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,反复玩弄猎物脆弱的神经,才是高阶猎手常用的招数。

 

【周六晚十点老地方,不见不散】

【视频附件】

 

点开视频的那一刻,陈飞的手几乎是颤抖的。视频不长,只有10秒,是他穿着内裤在地上爬着学狗叫。如果说,上一次他心里更多的是愤怒,那这一次,恐惧则占据了他大半颗心脏。他意识到,自己似乎在无形之中变成了这个神秘人的玩物。

 

从这以后,陈飞不定期地会收到神秘人的短信,地点偶尔会选在学校的偏僻角落,但大多都还在体育馆的淋浴间。神秘人对陈飞的折磨乐此不疲,花样也越来越多:脱光摆奇怪的姿势,脱掉鞋子舔自己的双足,用剃毛刀刮掉身上所有体毛......甚至,让陈飞穿上女装在隔间里自渎。在这般折磨之下,陈飞的精神状况越来越差,除了上课,他几乎都躲在宿舍里,仿佛只有这样才是安全的。他努力不让自己去回想那些屈辱的画面,可是,那个神秘人似乎洞悉他的想法,时不时就发送过来一些照片或视频,提醒着他,里头的主人公正是他自己。

 

陈飞不敢把事情告诉父母和老师,只能自己硬撑着。直到这一天,还是星期六,收到短信的他如约来到体育馆淋浴间。这次的任务比过去任何一次都要过分,不,是挑战人性的底线。

 

【杀了这只猫!】

 

隔间花洒下吊着一只小奶猫,还活着,但是因为被吊在半空极不舒适,正用力地挣扎着,嘴里喵喵直叫。陈飞赶忙救下小奶猫,抱在怀里安抚。这一次,他的愤怒再度被激起,作为一个正常人,他不可能做出虐猫这样的事情。

 

陈飞(怒吼):“你出来!你根本就不是人!你这个变态的怪物!”

 

此刻的陈飞还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刺中了神秘人的要害,怪物最讨厌的,就是别人说他是怪物。

 

冰冷的拉门声在背后响起,陈飞转过身,是一个从头到脚被黑色包裹的人,脸上也戴着黑色面罩,认不出是谁。这是神秘人第一次出现,陈飞惊怒直视,这段时间的屈辱感快速凝结在胸,放下怀里的猫,握紧拳头就要冲过去。可是,他低估了眼前这个身高稍矮几公分的神秘人。陈飞虽然是常年练体育的,但在对方面前,力量明显不是一个级别的。他没两下就被压制在地,头在猛地撞击地砖的当下就失去了意识。

 

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,陈飞发现自己被扒得只剩一条内裤,脖子上戴着镶有铆钉的皮项圈。双手被绑在背后,跪在神秘人的面前。还没等他开口就瞥见身旁有一摊血迹,顺着血迹看去,是那只小奶猫。血腥现场让陈飞忍不住干呕起来,喉管里不断反上胃里的酸水。

 

陈飞(不适):“你...你到底是谁?你要做什么!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做了这么多,难道还不能放过我吗?”

 

“啪”的一声,神秘人从身后抽出一条短皮鞭打在墙壁的瓷砖上,激得陈飞一个冷颤。也许是动作大了些,陈飞瞥见神秘人的背后露出一个挂饰,似乎是小黄鸭,但不确定。思索间,神秘人已经走到陈飞身后,用短皮鞭抵住他的后脑勺,然后慢慢顺着脊椎往下滑,直至滑到尾椎骨,神秘人抬起手就往屁股上狠狠一鞭子。毫无准备的陈飞没忍住叫了出来,就是这一声,像是触发了某个开关,神秘人开始一下接着一下抽打陈飞的后背。

 

疼痛,羞耻,屈辱,恐惧,多重情绪杂糅成团,催促着陈飞的眼泪,紧抿的嘴巴是他能够咬住的最后一丝尊严。可是,陈飞越是一声不吭,神秘人下手就越狠,红痕一道比一道重,仿佛必须得要听见求饶哭嚎的声音才行。

 

情侣女:“啊!”

 

意外发生了。一对小情侣突发奇想,偷偷来到体育馆打算玩儿大人的游戏,没想到却听见奇怪的声响。这对小情侣顺着声音来到淋浴间,竟看到这样一副活色生香的场面。女生没控制住,一声大叫打断了里头的虐戏,而男生先是一愣,随即拉起女生就跑。

 

神秘人也没想到会被发现,担心后面有人来,松绑、翻窗一气呵成,只留下羞愤难当、瘫在地上喘气的陈飞。缓了不知道多久,陈飞才爬起来穿好衣物,不顾胳膊还发着抖,用外套包住小奶猫才离开。

 

已经接近零点,背后火辣辣的疼痛让陈飞步履艰难,但他还是坚持着来到学校花园,好好掩埋了小奶猫。这一晚,他在花园里坐了一夜,像极了被遗弃的孩子。

 

无助,害怕,惶惶不安。

 

大学校园的八卦速度向来很快,第二天早上,陈飞半夜在体育馆跟陌生男子大玩SM的帖子已经讨论了上百层。只不过,大多数人都不信,堂堂校草怎么可能会搞这种低级趣味!可是,一层新楼的发帖顿时让所有人目瞪口呆。

 

帖子是由一个匿名用户发的,连用户名都是随机乱序的字母。他发布了很多照片和视频,正是陈飞受辱时被拍下的全过程。随即,校园贴吧里的场面一发不可收,常年潜伏在阴暗潮湿处的烂鱼臭虾都趁着这次大好时机,尽情地踩了陈飞一把。

 

神不会被打入地狱,只会坠落凡间,这里才是比地狱更可怕的地方。

 

看着贴吧里一边倒的言论,黄小小不觉笑出了声,痛快!走出网咖的时候,路边正好停着一辆垃圾车,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微型摄像机,毫不犹豫地扔了进去,然后,哼着歌儿走了。值得庆祝的一天啊!

 

06

 

收到室友微信提醒的时候,陈飞刚走出花园里,纵然早有准备,他也倒吸了一口冷气。抬起头,发现周围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人群冲着他在指指点点,那神情无一不是嘲讽讥笑。陈飞没有办法,只能硬着头皮快速离开,此刻,他只想回到宿舍,把自己扔进被子里盖住,再也不要出来。

 

什么是现实?雪中送炭,做梦!墙倒众人推才是!

 

即便陈飞在室友的力挺下,选择告诉了学校真相,还报了警,但是,那些常年被忽视、被遗忘、被看不起的“阴贽爬虫”们,自然不会放过把陈飞拉下神坛的机会。无仇无怨,就是想这么做。陈飞在学校的热度更甚从前,各种各样的流言层出不穷,虽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好些流言是假的,但吃瓜群众可不管这些,他们图的就是散播流言过程中的乐子。

 

陈飞的状态愈发不好,不分白天黑夜,缩在宿舍承受频频噩梦的袭击。曾经的他是喝饱水的绣球花,盛放的元气怎么也盖不住,然而现在,却成了主人厌弃的旧玩偶,时不时还被路过的野狗嘶哑拉扯,甩到腌臜的下水道里。几个室友有心照顾他,却起不了多大效果,只能看着他萎靡不振,然后吐槽警察的不给力。

 

其实也怪不得警察。体育馆淋浴间里外都没有监控,学校里也不是每个角落都有监控,警察翻遍了学校所有的监控记录,也只是找到了一半模模糊糊的侧影,还识别不出面部。至于那个陌生号码,并不是实名注册的,根本找不到源头。再加上,根据陈飞本人的口述,那个神秘人从头到尾都没有露过正脸,也没开口说过话,要想锁定这个人,简直是大海捞针。事件最终不了了之,陈飞也因为自杀未遂而被诊断为重度抑郁,办理了休学,被父母接回家休养。

 

世界是平衡的,有人难过,就会有人开心,尤其是那些快乐建立在他人痛苦之上的人。

 

黄小小惬意地坐在学校花园一角,这里没什么人来,渐渐成了他一个人的秘密基地。他像往常一样脱下帽子和口罩,仰头闭眼,享受和煦的日光,只有这一刻,他是能见光的,是能大胆呼吸的。座椅旁边有一个新土堆起来的土包,周围还铺散着一些落叶,他以为是绿化工人搞的,也就没太在意,继续安享日光浴。

 

【咔擦】突兀的拍照声让黄小小浑身一抖,立马直起身子,转头就发现不远处有个举着手机在拍的女生。【咔擦】又是一声。他立马回过神,戴上帽子和口罩逃走了,徒留那个女生举着手僵在原地,一脸讶然,刚想开口打招呼来着。

 

【科大贴吧】

楼主:我KKKKKKK!神颜!绝对是校草评选时的遗珠!不看后悔!

......(跟贴盖楼中ing)

15L:别吵吵!看帅哥看帅哥!

14L:喜欢陈飞的麻烦出门右转,隔壁骂他的楼都快800层了,加油!

13L:关于陈飞的那些事情都是假的!假的!你们还有没有天理了!

12L:怎么还有人觉得陈飞帅啊!楼下是想给变态洗白吗?长得帅就能为所欲为吗?

11L:我觉得还是陈飞更帅啊~

10L:楼下的,不怕,工程学院是吧,老娘这就去地毯搜索,等我好消息!

9L:他是不是工程学院的人?瞅着很像我选修课上的一个男生,但我不确定是不是。

8L:楼下的,你不是醉了,你是傻了吧唧的!HHHHHHH~

7L:好看的不是衣服,是这张脸!啊,我觉得我醉了!

6L:这打扮也看不出来学院啊,一身黑,不过,怪好看的!哈哈哈哈哈哈!

5L:对对对!从来没见过,哪个学院的?

4L:他是谁啊?怎么从来没有见过?我们学校什么时候有这么一号神隐的帅哥?

3L:一分钟!我要知道这个人的所有信息!集美们!搜!

2L:什么你的!是我的!我的!

1L:啊!!!男神!我宣布,他是我的新男神!

 

楼主的帖子里只有两张照片,一张是男生仰面靠在长椅椅背上,棱角清晰的下颌线,白皙得过分的肤色,还有那因风而起的几缕碎发,每一处细节都像极了偶像剧里的男主。另一张照片捕捉到了正脸,男生似乎是发现了镜头,一脸的不可思议,那双摄人的桃花眼在日光的泽辉下泛起了泉水般的清光,宛如丛林中意外撞进这人世间的小鹿。

 

发帖不过两个小时,黄小小就在学校贴吧里火了,他的名字直接被贴上了“新晋科大校草”的标签。可是,这位当事人此刻正缩在网咖里,跟群友抱怨下午遭遇的恶行。

 

【小黄鸭】我今天下午在学校被一个女生拍到脸了...【愤怒.gif】

【东施杀颦】拍到脸了?

【小黄鸭】对...我当时正在花园角落里透气,也没想到会有人来...

【小黄鸭】那个女生拍了照还一直盯着我看,太可恶了!

【钢铁机甲战士】真的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!既然是偷拍,八成别有用心!

【发发发666】老子最看不惯这种人!天天喜欢踩着别人脸来说事儿!

【时光沙漏】你也别怕,她要是敢发你的照片出来笑话你,就直接报警!校园暴力不能惯!

【钢铁机甲战士】那就以其人之道还以其人之身,老子不相信她还没点见不得人的东西!

【东施杀颦】现在这世上,不管男的女的,恶心起来都一个样,以为自己长得多好看!

【......】

 

黄小小在组群里一呼百应,群友们都开始发泄自己的情绪,高呼这个世界只看脸,根本看不到一个人的本心与内在,悲痛这个社会完全坏掉了。黄小小虽然吐槽得特别激动,但骨子里还是畏缩的,连学校贴吧都不敢打开,生怕点开就看到一片污言秽语。也正因如此,他并不知道明天去学校等待自己的究竟是什么。

 

第二天,黄小小像往常一样踏进校园,不一样的,是心里多揣了一分忐忑。从走进教学楼开始,他就注意到不停有人朝自己看,还偷偷说着些什么。出于本能反应,黄小小觉得肯定是昨天那个女生曝光了他的照片。

 

某女生:“你好!”

 

一个女生突然拦住了黄小小的去路,满脸期待地看着他,竟弄得他一时没有反应。

 

某女生:“请问,你是工程学院的黄小小吗?”

 

听到自己的名字,黄小小一股无名火瞬间燃起,无视了女生语气中的羞涩,回了一句冷冰冰硬邦邦的“不是”就转个方向大步走开。果然是来看他笑话的!

 

不过,还没等他走出几步,又有几个女生围了上来,一口咬定他就是黄小小,要亲自验证!更可怕的是,在收到“新科校草现身”的消息后,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,而并没有理清状况的黄小小只想赶紧逃。一番推搡之下,不知道从哪里伸出的一只手,扯下了他的渔夫帽,脸上的口罩也恰好在此时被蹭掉了。

 

完了!这是黄小小的唯一想法。然而下一秒,玻璃门上瞥见的人脸却让他顿住了,身边的吵闹似乎被一道结界隔绝在外。他震惊地看向那张脸,连眼睛都不敢眨,生怕眨了眼,那张脸就消失了。也是,从做完手术到现在,他压根儿没有照过一次镜子,而对于任何能够映出人像的东西也一向避之不及,所以,这是他第一次看清楚自己的脸,一张并不输给陈飞的脸。

 

这,真的是他吗?

 

07

 

【科大贴吧】

楼主:新一届校草评选开始啦!各楼层提名卷起来!

......(跟贴盖楼中ing)

10L:楼下的不要想太多!梦和现实是相反的,因为黄小小是!我!的!

9L:不好意思,本人昨晚做梦梦到黄小小了哈哈哈哈哈哈!我觉得周公在暗示我!

8L:不是在提名黄小小吗?怎么歪楼了!赶紧拉回来!黄小小宇宙无敌第一最帅!

7L:是是是,他是受害者,但是跟我们有什么关系,又不是我们干的。

6L:你们这些人就只看新人笑,陈飞当初不也是被人害的,他也是受害者呀~

5L:抱走wuli黄哥OK?提什么晦气的人啊!

4L:千年出一个陈飞,万年出一个黄小小~~

3L:绝世美颜黄小小!你是我的心头宝!【撒花】

2L:对头,这届新生我大差不差看过了,都没有黄学长好看!

1L:嗐!提什么名啊!除了黄小小一个能打的都没有!

 

过去一年,黄小小退掉了老城区的一居室,搬进了学校宿舍,又脱掉了渔夫帽和口罩。他渐渐适应了这张在别人眼里堪称神仙颜值的脸,也学着打扮自己,去适应追捧,去加入学校社团,跟别人打成一片。他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,往日身处人群中的恐惧,早就被喜悦和习惯一点点取代。他已然接受了一个事实:黄小小再也不是怪物了!

 

很多东西在新生活开启的那一刻就被遗忘了。比如曾经每天都要登入的私密聊天组,比如多年前夏夜那一把偷偷放的大火,比如在折磨下陷入抑郁苦海至今好坏不知的陈飞,比如那个在自卑中胆战心惊活了二十多年的自己,比如那只被扔在衣柜深处的小黄鸭。一切好似从来没有发生过,可是,真的是这样吗?

 

还是那个网咖,还是那个座位,戴着渔夫帽和口罩的人打开了一个私密聊天组群。

 

系统题型——新成员“小恶魔兽”加入组群!

【时光沙漏】你好!小恶魔兽!欢迎!

【东施杀颦】你好!小恶魔兽!欢迎!

【钢铁机甲战士】你好!小恶魔兽!欢迎!

【发发发666】你好!小恶魔兽!欢迎!

【......】你好!小恶魔兽!欢迎! x N

【小恶魔兽】大家好!我没什么朋友,不太会说话,大家见谅。

【东施杀颦】没事儿,来了就是朋友!

【钢铁机甲战士】对!你不用担心,有什么想吐槽的尽管聊!

【时光沙漏】有什么讨厌的人也可以拉出来公开处刑!

【发发发666】+1!我们的口号是:让所有长得好看的人都TM见鬼去吧!

【小恶魔兽】我的确有一个讨厌的人,很讨厌很讨厌。他是我的直系学长,也是我们学校的校草。别人都说他特别帅,但是我知道,他那张脸根本就是整的,是假的!

【东施杀颦】呵!这年头整容脸都敢当校草了~

【发发发666】你是哪个学校啊?

【小恶魔兽】科大。

【钢铁机甲战士】那你跟我们群里的小黄鸭是一个学校,不过他很久没发言了,有机会可以认识认识。哎对了,你们学校的校草是不是叫陈飞?我记得小黄鸭很讨厌这个人。

【小恶魔兽】不是。我讨厌的这个人,他叫黄小小......>>>

 

 

~~~木有啦啦啦~~~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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